曹雪芹的贖罪

曹雪芹家敗之後，他才十三歲，跟着不玩雞巴玩政治的父親回到北京。那時候，朝廷把八旗子弟看成國家命根子，養着他們，不准他們幹活謀生。但從前老皇帝也真的老實，他的後人會把皇親國戚塞進國企裏做總裁，在老皇帝的時代，國家養起來的八旗子弟是要當兵的，所以老皇帝的軍隊是真正的子弟兵。這些八旗子弟一生下來就有糧餉，每逢年節，還有恩賞。曹雪芹回到北京混在這群人當中，四書五經如何讀得進去？屁股一拍便成了問題少年。他的人生經歷在這段時期得到充分的營養：遊蕩、喝酒、賭錢、聽戲、唱曲、嫖妓、趕廟會、狎相公……狎相公即是搞同性戀，玩鴨，所以《紅樓夢》中對同性戀行為的描寫具體生動。那時候人們愛看戲，愛唱戲，但卻不可與戲子交往，曹雪芹因為這事被叔父懲罰，被鎖在家中三年。我懷疑，曹雪芹是和這些戲子們玩「大相公」遊戲，他自己的脾性中也一定有林黛玉、賈寶玉的癡情氣質，如果他只和這些朋友做社會上的來往，又怎會引起家人的注意和關心？
就這樣，曹雪芹賣掉了最後的祖產和古玩，便遷往北京西山的茅屋裏。像耶穌只是誕生在馬廄裏一樣，曹大師寫作的時候連買紙的錢都欠奉。他把皇曆，即我們的通勝，拆了，書頁子反過來摺上，訂上當本子用。他不愛讀四書五經，躲開了十年寒窗苦，但這次，他還是在寒窗下，規規矩矩地坐了十年，從前躲過的，現在都還了。與其說他在有意識地創作一部巨著，不如說他是為自己的從前贖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