會講故事的老船木

半夜一點多，我們還坐在一套由老船木改裝成的傢俱上喝茶聊天。老船木來自被遺棄的老漁船，非常厚重，有些板足有三、四寸厚。一直到五、六年前，漁船被遺棄的命運還只有一個，就是被拖到岸邊燒掉，沒有人想到可以用它身上珍貴的木材改裝成傢俱。自從國家禁止再造木漁船後，大量的漁船因為無法維修而被燒掉，所以能夠有一套這樣的傢俱十分難得。
老船木傢俱把朋友們搖回到遙遠的從前，茂哥講起他小時候的一段經歷，我才醒悟到大家能走到一起，比起身體底下的這套老船木能夠倖存，一樣不容易。六十年代初，香港掀起難民潮，茂哥那年才十一歲，與母親被蛇頭從福建運到澳門，再從澳門換漁船到香港石澳近海，同行四十三人，在沒有透氣窗的狹小船艙內藏了八小時，所有人都嘔的死去活來。到了晚上，接到岸上發來的信號，船迅速靠岸，眾人上灘之後立即爬山，月黑風高，山上也根本沒有路，茂哥的母親實在走不動了，叫兒子自己去活命，兒子用頭承托着母親的臀部，硬是把母親頂上山頂，別忘記那時他還只是個孩子，況且可以用頭頂着上面的人上山，可以想像山有多麼陡峭。同行的人都跑光了，在荒野裏，只剩下母子倆在山野裏掙扎，身後還有一個背着祖母的同鄉。大家都知道摩西帶領猶太人走出埃及的悲壯故事，有多少人意識到，人們能因為各種因緣走到一起，後面的故事可能是同等的悲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