失去童話的公主

「我的童年非常美滿，學校的老師也喜歡我，上課的時候看着我講課，甚至讓我代替她為同學改作業。我相信美滿的童年對以後性格的發展很重要，所以追求我的人，如果童年不幸福，我都不與他來往。」
這種說法，我是第一次聽見。我眼前這個女人有身材又有氣質，雖然平生第一次見面，但在我們幾個朋友面前，她像放電影一樣，把她的人生故事用倒敍方式娓娓道來：「我習慣性要做個淑女，看張愛玲小說，覺得自己應該是三十年代的女人，穿旗袍，挽髮髻，音樂只聽巴哈；『絲綢之路』，一聽便流淚。我太容易投入，喜歡馬友友便收集他的一切；《羅密歐與茱麗葉》讀了三十多遍，意大利有個旅遊景點以這個故事為主題搭了一座公園，我第一次去便熟悉得像回家。」可是因為去了一次這個大佈景，她忽然醒了，覺得一切都是假的。有個意大利人很愛她，但由於父母反對，「我媽睡在我床上，一聲不響只是哭」，於是吹了，「我沒有和家裏爭，只是覺得自己快死了，買了幾份保險，受益人是父母的名字。」後來又有個德國人愛了她好幾年，但是「他的童年很不愉快，我不願意嫁他。」現在買了房子，「我不讓男人來，覺得他們不配。」我眼前的女人年紀不大，但臉上皺紋與輪廓像個七十歲的人，比起她手上與脖子上的皮膚，她兩肩頂着的好像是用手術接上去的人家的頭，膚色灰白，沒有生命。這個像公主一樣長大的女人，推倒了羅密歐與茱麗葉住過的城堡，在沒有童話的世界裏，正一點一點把自己扼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