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十年前開始,只要我還在寫專欄,我都會寫一篇相同標題的文章,叫「柔柔平安夜」。這可能是濫情,尤其是我並非基督徒,但只要到了平安夜,我都會感覺到空氣中有一種「情」,這種空氣中的情讓我想起父母、親人,與朋友。
我父親去世廿多年,我每到這一天還是特別想他,他生前是老報人,老作家,用唐人、阮朗等筆名發表了大量的著作。從前的報人薪水微薄,為了養活我們一家十多口人,只好不停地寫作,有很多年的時間裏,他每天要創作一萬字!「半畝田」的容量是五百字,我要花一至兩小時才寫完一篇。而每天一萬字!你想想看……別忘了他每天還要做報社總編輯的工作。老母親今年已經九十高壽,三十多年前,在我去英國念書的兩年間,我的母親在操勞家務之餘,兩年來給我寫的信叠起來有一呎多高。父母這一生為我們八兄弟姐妹不知道寫了多少字,但是我們卻沒有珍惜保存,到我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,我只在一個牛皮紙信封上發現我爸爸寫的兩個字。母親留下的字迹是兩本我在二十年前出版的散文集後面。這兩本文集當年我在扉頁上恭寫了「獻給母親,祝老人家健康長壽」幾個字,後來母親意識到時間不留人,便開始安排後事,首先她把我們送給她的首飾又分贈給後輩們,我獻給她的這兩本文集,她又送還給我,在書後手寫了幾個字:「親愛的兒子,永遠祝福你,永遠祝福!媽媽」。她現在雖然還健在,但已經坐輪椅多年,手中再也寫不出一個字了。這成了媽媽留下的手迹。爸爸留下的兩個字是「浩兒」。這一生中,叫我「親愛的兒子」和「浩兒」的,就只有我父母。世上一切名人字畫,再珍貴,也沒有這兩幅珍貴。
(Visited 16 times, 1 visits today)